（2019年11月）自东徂南（7）| “接续的传统” ——永康醒感戏及金华音乐文化语境的考察

10月19日早晨六点一醒来，我就开始检查各种摄录设备的电池有无充满。对今天的行程，与我从未接触这类剧种有关，抑或因为今天采风的综述由我执笔，一直充满期待，也谨防各种小问题影响音视频记录。

当李亚联系好行程并通知出发的时间时，已是8:47。大家收拾行装，9:30在松阳县天元名都大酒店大厅前集合乘车，赴永康县唐先镇采访醒感戏。目的地距离出发地约160公里，经溧宁高速和长深高速，预计11:51分抵达。

永康市位于浙江省中部低山丘陵地区。据研究，新石器时期永康境内已有人类活动；春秋时期永康为越国属地，战国时期属楚国；三国吴赤乌八年始设永康县；之后，多归鹜州管辖，现为浙江省金华市（古婺州）代管的县级市。永康市现辖11镇、3个街道和2个区，60.2万人。永康四季分明，为亚热带季风气候。唐先镇距永康市市区18公里，辖58个行政村。

永康醒感戏，亦称“省感戏”，源于道教仪式剧，其内容以劝人反省，导人归正为主，表演形式与目连戏相似，于上世纪20年代盛传于永康、东阳、义乌等地。之后几近失传，近年在政府大力支持下得以恢复，以《毛头花姐》《断缘殇》《撼城殇》《精忠殇》等剧目为代表，且于2011年被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唐先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除醒感戏外，还有被誉为“东方一绝”的九狮图和马灯舞、铜钱棍、莲花等民间表演艺术。

于沙县小吃饭馆草草用过午餐后，我们一行六人迅速赶往位于镇政府院内的“唐先镇文化活动中心”。镇文化站站长施祖新先生和永康市非遗中心主任吕美丽女士热情地将大家迎至礼堂内部。礼堂内部空间较大，其舞台台口面阔约10米，下设约500座的观众席。此时，舞台上已有参演演员在准备即将到来的演出。施祖新团长笑容可掬地向我们介绍说，永康醒感戏传承基地共有演职人员51人，其中演员与乐队41人，后勤10人。醒感戏共有省级传承人5名（已去世3人），金华市市级传承人2人，永康县级市传承人7人。今天上演的剧目为《逝女殇》选段，参演人员共11人，其中演员2人，乐队9人。扮演小生的是50岁的施灵活，扮演花旦的是43岁的朱红丽。乐队由8人组成，56岁的应红旗司鼓；73岁的施彦文主胡；45岁的徐金勇敲小锣；50岁的童笑霞敲大锣；37岁的施献良吹笛子；52岁的吕兰秋打扬琴；57岁的陈彩梅拉二胡；55岁的施济拉大提琴。此外，33岁的郑繁荣负责乐队与后勤工作。由于某些原因，他们乐队中的琵琶、中阮、贝司、先锋、月琴、大革胡和唢呐等演职人员没有到场。

12:38演出开始。《逝女殇》又名《赵贵清》，讲述毛窟窿之妻（卖花女）屈死，其魂泊与书生赵贵清相爱结为夫妇，后被毛窟窿发现，告到开封府，包拯用轩辕镜辨出鬼魂的故事。其音乐流畅自然，委婉动听。演出结束后，刘健老师向施祖新、施彦文两位作曲老师详细了解了醒感戏的曲调来源和创作技法，其他老师则围在乐队周围，试敲试打，了解其声学特性和音响特征。我们现场发现，永康醒感戏的梆子与北方戏曲中的实木梆子、板及鼓明显不同，为分高音梆子和低音梆子。低音梆子在“板”时演奏，而高音梆子在“眼”时击打。由于醒感戏源于道教的仪式，故保留了其特有“法器”，即“苟”和“先锋”。关于剧目，施献良老师说，“我们现在复排了9本传统戏，其中的4本分别为《憾城殇》《逝女殇》《城隍殇（也称狐狸殇）》《溺水殇》《断缘殇》《忤逆殇》《毛头殇》《精忠箱》《草集箱》，还排了2本新戏，名为《药茶记》和《宠子殇》”。

近下午两点，我们结束了对永康醒感戏的采访，取县道象尚线、双舟线奔赴金华，约60公里，拟到金华市博物馆，以期对金华地区的文化有全面的了解。虽然低速道路颠簸，但还是难掩大家的激动心情，大家于是热烈的讨论起了永康醒感戏。刘健首先开炮，“琴师施彦文是婺剧琴师转行来的，同时又兼作曲，醒感戏受婺剧影响应该较大”；曾宪林补充道，“作为源于道教仪式剧的醒感戏，他的服饰、唱腔变化较大，与才子佳人戏相近”；李亚说，“我虽是第一次听醒感戏，但是深受他那优美旋律的吸引，可见醒感戏的音乐还是很贴近大众的审美标准的”；此时闫旭补充道，“现在醒感戏的音乐听起来其实与道教音乐的关系不大，的确有点象婺剧与当地的山歌小调”；万钟如紧接着说，“吹笛子的施献良说醒感戏的音乐主要是来自婺剧和民歌，尤其是曲牌主要受到了婺剧的影响，重要的是，醒感戏历史悠久，源于道教仪式，且曾几近中断，故剧本可能为老剧本，但音乐和表演或许是金华音乐文化影响下的新‘接续’，这种方式不失为一种弥补断层的策略”；杨阳说，“从发声或演唱的风格看，醒感戏较为柔和的演唱风格说明他的表演场合多在室内，与多在露天室外演出成长起来的带一点喊的剧种演唱风格明显不同”。

金华，浙江省中部的地级市，自秦王政二十五年（前222年）建县，因其“地处金星与婺女两星争华之处”而得名，简称金，古称婺州。辖设婺城区、金东区2个市辖区，兰溪市、义乌市、东阳市、永康市4县级市以及武义县、浦江县、磐安县3县，总面积10941.42平方千米。金华文化属吴越文化，金华人使用吴语。明清以降，金华一带是盐、丝入赣和漆、瓷入浙的枢纽，加之物产丰饶，故为各种戏曲争胜斗奇之地。众所周知，婺剧在金华发祥，并以此地区为中心，流行于金华、丽水、临海、建德、淳安以及江西东北部的玉山、上饶、贵溪、鄱阳、景德镇等地，融合了高腔、昆腔、乱弹、徽戏、滩簧、时调六种声腔的曲调。

金华市博物馆对金华地区的地理、历史、手工技艺及文化、艺术进行了系统展陈，陶井、铜镜、青釉台阁人物纹堆塑瓷五管瓶、隋唐时期的鹜州崛起、婺州窑、书院与刻书、金华学派、坐缸等内容或展品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值得注意的是，明末清初文学家、戏剧家、戏剧理论家、美学家李渔即浙江金华人。在古代交通条件十分落后的情况下，他携带家班远途跋涉，走遍了燕、秦、闽、楚、豫、广、陕等省区，有“三分天下几遍其二” “名山大川、十经六七”“四海历其三，三江五河则俱未尝遗一”之誉，对南北戏曲的交融发展影响极大；其戏曲论著存《闲情偶寄》词曲部，以结构、词采、音律、宾白、科译、格局六方面论戏曲文学，以选剧、变调、授曲、教自、脱套五方面论戏曲表演，还有饮食、营造、园艺等方面的内容，或许涉及古代戏曲表演声场的营造经验，需要再核实并研究一下文献。

金华市至今仍保留着鹜州古城的一些徽派老建筑，如太平天国侍王府等。据记载，金华拥有2200多年的建城史，古子城在金华这座城市的腹地，始建于唐昭宗天复三年（903）以前，距今已有1000多年历史。其太平天国侍王府为国家级文保单位，此外还有5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和8处市级文保单位。其中有个古子城大戏堂，为徽派建筑，内有收购后移建而来的古戏台。戏台面阔三间，大部分构件为新制，赣南风格明显，看楼明显也为新建。观众席、看楼和舞台台上均设饭桌，此种商业模式与传统声学建筑相结合的模式或许是当下古戏台保护的又一种模式。

南出古子城保宁门，在乌江、武义江、金华江三江交汇口斜对面的飘萍路北，有一处据说是清代县太爷的官邸，现为尊贤居，室内古筝、古琴当然在列，也展陈着许多当代名人字画，水准较高，为当地文人聚会交流的重要平台。我们在此遇到曾在央视工作的詹俊先生，他是金华文化通，给我们补给了好多金华文化典故，尤其对戏曲在金华一带盛行的社会原因和经济因素发表了较为客观的看法，深化了我们对金华戏曲、民歌、民舞的认知，明白了浙江地区出现王骥德和李渔等戏曲理论家的原因。

让人欣喜的是，我们意外发现，尊仙居的隔壁，竟然为金华道情非遗馆，同时也是府酒非遗馆。金华道情又称唱新闻、劝世文，属传统说唱艺术，与杭州小锣书、温州鼓词、宁波走书、绍兴莲花落合称为浙江省五大地方曲种。自明朝至建国后的五六十年代，一直为金华民间喜闻乐见的文娱活动。它是一人多角色坐唱式单挡说唱艺术，唱一段加几句说表，配上简单的动作，即所谓“一人一台戏，演文演武我自己”。伴奏乐器极为简单，仅一个渔鼓和两块竹板。2008年6月7日，浙江省金华市、义乌市联合申报的“金华道情”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75岁的非遗传承人杨菊兰老师为大家激情演绎了经典剧目《螳螂抢亲》和新编剧目《金华名山》，之后还给大家详细的介绍了渔鼓和简板的演奏方法和声音特性，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螳螂为了抢亲和蜘蛛网斗争的故事。

回首一天的见闻，大家不仅对醒感戏、金华道情有了初步了解，也对经济发展较快的金华地区的戏曲传承有了新的认知，更对制度、经济与文化、艺术的互动有了客观的了解。尤为重要的是，大家由此想到当代传统的弘扬，以及传统与民众审美的关系，是一个永远处于探索的过程。